ginger

A plastic boxed orange with no peeling

【段超】灰线与风 12

12

 

 

「烈日灼心」拍完一年后,段奕宏因为做一项公益活动去了趟拉萨,当时同行的其他演艺界同仁和他比较熟的还有罗攀。在凌晨3、4点行进在一座海拔5000多米的上山路上,因为强烈的高原反应,段奕宏吸氧极度困难,产生了幻觉,他几乎感觉不到迈进的双脚的存在。他没能爬到山顶,在半山腰的时候就无法再支配自己的身体,最后被罗攀扶回了山下的休息站。那段路,在他印象里,是走得最久的一次。当时的思绪大概已经神游在身体外,那是非常神奇的体验,那仿佛是一条朝圣的天路,恍惚的视线里看见路边深红的彼岸花,感受不到来自外界的任何力量。或许那样一直走下去,慢慢失去全部的知觉,死亡和重生的边界就能到达。爬那座山的时候,他有一丝的意识,或许自己回不去了,但他却没有在那个念头下产生任何退缩或恐惧,好像他一直以来都在四处飘浮,没有一个接纳他安定下来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但是在那里,永远停下来的话,就可以平静地接受,没有任何别的野心或者憧憬的束缚。他曾经左手煎饼果子右手可乐,奋力想成为一个北京人,但心里的沟壑还是没法填平。可那条山路上,好像可以作为这一切旅途的终点,那是个平静祥和的归属,会让人忘记折返。

 

在濒死的幻觉里,许多往事一一浮现,却都是些模糊的脸孔,想起自己的身份,大概可以作为那大山之子,合上眼眸,就长眠于此,不再醒来。他后来跟罗攀描述过他当时的感受,栩栩如生,让人觉得他真的好像死过一回。虽然言语间带着微笑,但死生之事对他来说并非一个新鲜的命题。在中戏上学的时候他产生过这种念头,在云南拍团长时由于发生事故遭遇的剧组人员死伤巨变也让他对很多以前放不下的东西变得不再那么执着。和以前的心高志远相比,现在的他更看重眼下和当前,他将更多心思放在发掘和欣赏自己拥有的东西,而不是感喟他所失去和没有得到的。 

 

段奕宏胳膊上因为拍天台追凶那场戏留下的淤血的后遗症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才治好。他刚从北京回来就拍的那场戏,很不好拍,连着拍了好几天,美术完全自己搭了个7、8米高的台子,因为高空作业,演员走位以及摄影都是很大难题。

 

他回厦门之前邓超给他发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发了条说,我想你。段奕宏当时还在医院,看着微信不自觉就笑了一声,他知道邓超在跟他调侃开玩笑,本来想回个我也想你之类的,但最后还是很正经地回了条说,26号下午。

 

拍的时候段奕宏的裤腿上是抹了血浆的,脚下黏糊糊的跑起来一直打滑。整个台子的宽度只有30多公分,段奕宏和邓超在前面跑,后面罗攀还要扛个摄像机,跑起来更困难。导演的监控棚搭在地面上,曹保平没法到台子上指挥,只能在下面拿着个扩音喇叭。因为台子上的人都集中精力在脚下,虽然身上都做了保护措施,曹保平突然的一嗓子还是吓得人快从台子上摔下去。段奕宏当时就对曹保平吼了回去说,你喊什么喊,不知道高空作业很危险啊。

 

曹保平那天语调真的变柔和了许多,不紧不慢地给段奕宏和邓超说着要做的动作。因为化妆不方便上到高台上,他们两个人也都趁着曹保平在下面说话的时候互相给对方理理头发,擦擦汗。

 

一开始段奕宏做从台子上滑下去的那个动作时吊着威亚,因为一直有一条绳子拽着他的身体,他的动作都有点像外飞出去的,曹保平在下面说摔是摔下去了,但看起来有点假。两人下来看了监控里的回放,段奕宏就说让威亚别拉那么紧,让他俩用身体的力量去完成那个动作,等他真的摔出去的时候再用威亚吊住。

 

当他从台子上摔下去的时候他是没想着邓超能拉住他的,但实际情况是每次邓超都是急速趴倒在台子上,并且第一时间拽住他的手腕。窄窄的台子并没有其他可以借力的地方,邓超完全靠着自己手臂和上半身的力量在支撑,而段奕宏是根本不让威亚用力,他把自己全身力量放在两条手臂上由邓超拉着,整个人吊在空中,高强度的肌肉拉扯让体力消耗十分大。邓超在他头顶上由于用力到达身体极限脸部几乎都已经扭曲变形,最后几句台词都是拼了命破音喊出来的。为了更真实的效果,他们尽可能地去还原伊谷春和辛小丰当时所处的状况,好像他们不是在8米的台子上,而是如临深渊,命悬一线。

 

曹保平在下面看得也是一手的汗,那个镜头拍完下来的时候段奕宏的手臂是根本抬不起来的,邓超整个人瘫在缓冲垫子上牛喘不止。旁边吊威亚的一个工作人员当时看完他俩拍的那条,用十分惊异的口气对曹保平说,你们剧组的演员都是这么拍片子的啊,简直了。这是略带指责的语气,曹保平听得出来,工作人员以为是导演要求演员这么拍的,因为就算一个演员要这么憋了劲去拍,没道理两个人都这么不要命去挑战生理和心理上的极限。但曹保平的确是被冤枉的,他没有这么要求,可他也没有反对,一方面他实在喜欢这么拍出来的效果,另一方面段奕宏和邓超两人的现场发挥有时会超出他之前对于剧本的想象和期望。

 

天台那场戏拍完第二天王珞丹杀青了,她是剧组里唯一一位办了杀青宴的演员,当时大部分演职人员还在,还算齐整,除了罗攀没去。王珞丹在这些演员里年纪比较小,也挺倔,端着酒杯说了两句话眼泪就扑簌簌的,后来扑到曹保平怀里哭了很久。她说她觉得很遗憾,很多戏她没演出来她想要的伊谷夏,比如她面对镜头还是没办法完全按照剧本的要求裸露身体,这些客观上的条件限制束缚她对于角色的投入。说完抹着眼泪转身又敬了郭涛一杯酒,却撅着嘴说你也不喜欢我,我知道。

 

段奕宏和邓超当时看包间里气氛有点怪,两个人就在外面的阳台上站着聊天,饭店楼外一排开得饱满艳红的九重葛,树下落红满地,很惹人眼。王珞丹拿着一瓶酒和两个酒杯出来的时候他俩在抽烟,她先倒了一杯酒给了段奕宏,自己满了一杯,感谢他在拍戏期间对她的帮助和照顾,段奕宏喝完后看王珞丹眼睛都哭红了,又赶紧安慰了她几句,说剧组里都是些糙老爷们,就她一个姑娘,怎么会有人不爱。王珞丹不知道邓超也在外面,正准备进去再拿个酒杯出来,邓超把烟叼在嘴角,忙朝她摆手,从旁边拿过段奕宏刚刚喝完的空酒杯,自己倒了一杯,说我干了,你少喝点。王珞丹那天情绪很激动,仰头一杯酒就见底了,听见邓超叫她少喝,眼泪又下来哭得把自己都呛了一声,吸了吸鼻子说,我特别爱看你俩对戏,很享受很过瘾,超哥你以后有什么好戏要记得找我,让我跟你多取取经。

 

王珞丹后来专门给那天没有出席的罗攀打了电话,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罗攀偏心,他对伊谷夏的镜头没有对辛小丰和伊谷春两个人的镜头拍的用心,那两人的一个镜头能不厌其烦翻来覆去拍十几二十遍,到她这里从来没那么讲究。罗攀其实接到王珞丹电话是有点惊讶的,一般演员是不会对除导演之外的其他职能部门过多关注,但是王珞丹不仅清清楚楚记得摄影,还指出了摄影对待不同角色的不同态度,可见她对伊谷夏这个角色真的算是用情很深。可是罗攀觉得自己有点冤,虽然对待辛小丰和伊谷春这边的场景他的镜头语言的确更丰富更多元化更缜密,但他又并非故意厚此薄彼。好像段奕宏和邓超两人的眼神之外,总是有很多没有讲出来的话,一幕幕应接不暇,他的镜头疲于捕捉那些画外音,又怕诠释得不够精准,因此需要反复揣摩和校对。

 

罗攀是个心思很细很敏感的人,王珞丹的玩笑话虽然不全是认真的,但他能听出来对方言语中的遗憾。罗攀挺正经地在电话里给王珞丹解释说,他的镜头想让这部戏的每一个角色都立体起来,也许由于辛小丰和伊谷春那条线更加隐晦所以他会有所偏倚,但在这个他构筑出来的光影世界里,每个角色都鲜活生猛。比起演员的记忆,这些角色在摄影师的光影世界里存活的时间甚至更久。当说起厦门这个地方,说起一群在那地面上绝命狂奔的不法之徒,他会招呼辛小丰、伊谷春、邓超、段奕宏他们过来叙旧,他当然也不会忘记伊谷夏和王珞丹。他希望在春风里,他们这群人都还坐在这里,他们的每一个都在,那该多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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